第一章第2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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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第2節
2
這場夏天的雨來得有些突然。腳上制式皮鞋沒一會兒功夫就變得跟李秉一樣垂頭喪氣。
“這些大學生不是都考完試了嗎”他氣急敗壞地對著身旁的秦溪大聲說著。
“最後一場考試是昨天。不過研究生有些要留下來做實驗的。”
雨滴砸在他們共同撐著的大傘上發出轟鳴，秦溪不由得也提高音量。
李秉低頭看著漸漸沒過鞋底的雨水，心裏暗暗思忖回去怎麽跟兒子解釋。
李秉前年舉家搬過來其新鎮，當時剛升任隊長的他動了不少關系。一方面這邊工作量不大，大數量的外來大學生給其新鎮帶來良好的治安。另一方面兒子已經到了要上初中的年紀，這邊學習氛圍好，隨便上哪個中學都屬於一只腳踏進其新科技大學了。即使二本墊底，但總歸“未來的大學生”還是沈甸甸的期盼。
而且相比其他地方的兄弟部門，其新公安局每年有一個休年假的好時機，那就是暑假。上個月起他就在準備帶兒子去北京，最近工作也都差不多交接給副隊秦溪，就等著明天出發了。
“哇，可以看升旗啦！”
兒子當時雀躍的神態他還記得。眼前卻是被大雨淋濕得歪歪扭扭的警戒線。
“到了。”秦溪指著面前一棟兩層的磚房說。
這是一棟實驗樓，專門建在試驗田裏給學生們臨時使用。
其新科技大學擁有大片試驗田，用於食品科技和葡萄酒釀造專業。李秉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棟實驗樓就位於這片大學試驗田的的中間。
實驗樓兩層共有8個實驗室，樓下的西側有洗手間。
7月14日上午，清潔工帶著清潔工具從別的地方趕過來做例行打掃，發現鮮血從某個廁所單間門縫裏蔓延出來，趕緊“同學同學”叫著敲門，但門從裏面鎖上了。
之後校方抓緊叫救護車及報告警方。警方把門鎖打開後，發現一名男生在單間廁所內仰面倒地。腹部傷口仍有鮮紅一片，地上的鮮血尚未完全凝固，但已無鼻息。救護車隨車醫護表示死者大量出血，已經無生還可能。
昨天已經考完最後一門考試，這會兒學生陸續放暑假回老家了。但實驗樓警戒線外卻擠滿了還在校內的學生。
“聽說是個研究生。”
“好可惜啊。”
看著這些小聲議論的大學生，李秉卻只覺得還是上學舒服。此刻他腦子裏滿是不安的直覺，這個案子沒那麽簡單。
“聽說是自殺。”
“不會吧？怎麽會這樣？難道研究生的壓力大到這種程度了嗎？”
“是啊，你們沒聽說，廁所門都是反鎖著的嗎？”
李秉眉頭緊鎖。正如他們所說，死者所在的單間廁所門是反鎖的。
但是，目前現場勘驗人員並未找到兇器。不僅死者所在的單間裏沒有，整個公廁都沒有找到可疑物品。
李秉打量著公廁周圍。
這是一個普通的公廁，進門一排洗手池，右邊是女廁，左邊是男廁。進了男廁左邊是一排五個小便池，右邊是三個單間。地面是暗花瓷磚，墻面均為厚纖維隔板。死者在外面這間。
從這個方位看，也不存在把兇器扔到外面的可能。
公廁周圍是試驗田旁邊的小路，天亮前下起的這場大雨把田裏的泥土沖到小路上，這會兒再經過這麽多人踩踏，已經泥濘不堪。
雖然泥濘不堪，但也一目了然，沒有什麽可疑的兇器在小路上。
“啊……自殺啊……好可怕，我都不敢讀研究生了。”
“現在就業壓力這麽大，不讀找得到工作嗎？”
“你想讀也不一定上得了啊。”
李秉想起自己那失敗的求學生涯，不禁苦笑。
“勘驗組，把地上的腳印采集了嗎？”他看著路面的泥濘延伸到了公廁簡陋的瓷磚上，想起了什麽。
“采集了。但因為早上來了清潔工，還有醫護和警方，人有點多，回去還得比對一下。”
去過現場，隊裏面開了碰頭會。
“老徐根據現場情況判斷，清潔工發現屍體的時候，應該離死亡不到兩個小時。”老徐是他們隊裏的法醫。
“茫茫田野是沒有監控攝像頭了，看看試驗田入口如何吧。另外讓學校發通知要一下目擊證人。昨天剛剛考完最後一門本科公共課，說明今天這裏應該還是有人進出的。學生們穿過試驗田去學校時，說不定有發現什麽不尋常的事情。”
“入口我這邊了解過了。”一組組長餘集濤發言。“就像你說的，學生們經常穿過試驗田從鎮裏面去到學校，試驗田分割為一塊一塊，東北和西南兩個門，中間正好有曲折的對角線供行走。西南門通往學校，東北門通往鎮裏面，和學校之間和鎮裏面之間都有圍墻。”
大片的試驗田是其新科技大學的招牌。其新科技大學雖不是什麽一流大學，但特色學科發展很好。近年來葡萄酒研發專業、中藥研發專業備受關註。周邊大片農田都被學校承包下來，作為試驗田種植各種品種的葡萄和中藥材。
“西南口的小門是個鐵門，有監控攝像頭，已經在調取錄像了。另一個是東北角處有一個出入口，沒有設置門，也沒有攝像頭，相當於天然出入口，通向鎮裏面。”
二組組長楊言，人稱言叔，報告道：“至於死者身份，我們通知各學院配合調查了。其中比較符合現有線索的是中醫藥劑學研一的李定州。”
他打開手機，上面顯示的是一個學生證的照片。“他已經失聯兩天。因為屍體發現得早，沒太變形。從照片上也基本可以確定是他。”
李秉回憶了一下剛剛看過的屍體，轉頭看向手機裏的照片。
照片上的左側是一張一寸照。男生穿著白色襯衫，膚色黝黑，單眼皮，臉上略微有些青春痘。有些與眾不同的是他的頭發比一般男生要長一些，劉海甚至微卷，看似做過造型。
“應該是他沒錯……話說現在的男大學生都這麽潮的嗎？”李秉想起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寸頭。
一旁的秦溪不置可否。
“我們已經通知他同實驗室的老師同學過來接受問詢。至於家長，說是在國外，也已經盡快啟程往這邊趕了。”
開完會李秉和秦溪來到試驗田東北邊時，雨勢已經漸漸減小。雖然天還陰沈著，但已變成毛毛雨。
這裏雖然沒有能開關的門，但是由於從這裏到周圍的房子路途最近，所以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開口，泥土地比別處踩踏得更平整。
時值中午，周圍開始熱鬧起來，賣糯米飯的、賣紅薯的，周邊的村民騎著自行車在這個出入口旁邊擺攤。再遠一點的地方甚至有一些在自家房子開簡易餐館的。
“李隊，餓了吧？”秦溪走到賣紅薯的那裏，買了兩個紅薯，遞給李秉一個。
李秉拿過來把紅薯皮撕開，卻沒著急吃。
“大娘，你這生意做得咋樣啊？”
“今天來的人少些嘍，要放假了嘛。”賣紅薯的中年婦女腳上穿著黑色雨鞋，臉色黑紅，操著濃厚的地方口音。
“看來來這買的都是老師學生啦？”
“對，住附近他們。”
李秉看了看周圍，都是一些農民自建房，最多三層。李秉以前聽說過，很多學生在這裏租房。
“這裏離學校也不近呀？”
“從這裏走近些。”中年婦女指了指那個出入口，意思是走試驗田中間的對角線。“十幾分鐘就到學校後門啦。”
“怪不得這裏住這麽多學生。”
“對，我家還開了個餐館呢。學生們可喜歡了。你們抽空來試試啊。”
不遠處有個叫一津腸粉包子鋪的鋪面，腸粉屜的蒸氣在陰雨天中升騰著。
李秉豎起大拇指，“改天一定來。”
“好嘞，別來晚了，我們只賣早餐哈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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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夏天的雨來得有些突然。腳上制式皮鞋沒一會兒功夫就變得跟李秉一樣垂頭喪氣。
“這些大學生不是都考完試了嗎”他氣急敗壞地對著身旁的秦溪大聲說著。
“最後一場考試是昨天。不過研究生有些要留下來做實驗的。”
雨滴砸在他們共同撐著的大傘上發出轟鳴，秦溪不由得也提高音量。
李秉低頭看著漸漸沒過鞋底的雨水，心裏暗暗思忖回去怎麽跟兒子解釋。
李秉前年舉家搬過來其新鎮，當時剛升任隊長的他動了不少關系。一方面這邊工作量不大，大數量的外來大學生給其新鎮帶來良好的治安。另一方面兒子已經到了要上初中的年紀，這邊學習氛圍好，隨便上哪個中學都屬於一只腳踏進其新科技大學了。即使二本墊底，但總歸“未來的大學生”還是沈甸甸的期盼。
而且相比其他地方的兄弟部門，其新公安局每年有一個休年假的好時機，那就是暑假。上個月起他就在準備帶兒子去北京，最近工作也都差不多交接給副隊秦溪，就等著明天出發了。
“哇，可以看升旗啦！”
兒子當時雀躍的神態他還記得。眼前卻是被大雨淋濕得歪歪扭扭的警戒線。
“到了。”秦溪指著面前一棟兩層的磚房說。
這是一棟實驗樓，專門建在試驗田裏給學生們臨時使用。
其新科技大學擁有大片試驗田，用於食品科技和葡萄酒釀造專業。李秉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棟實驗樓就位於這片大學試驗田的的中間。
實驗樓兩層共有8個實驗室，樓下的西側有洗手間。
7月14日上午，清潔工帶著清潔工具從別的地方趕過來做例行打掃，發現鮮血從某個廁所單間門縫裏蔓延出來，趕緊“同學同學”叫著敲門，但門從裏面鎖上了。
之後校方抓緊叫救護車及報告警方。警方把門鎖打開後，發現一名男生在單間廁所內仰面倒地。腹部傷口仍有鮮紅一片，地上的鮮血尚未完全凝固，但已無鼻息。救護車隨車醫護表示死者大量出血，已經無生還可能。
昨天已經考完最後一門考試，這會兒學生陸續放暑假回老家了。但實驗樓警戒線外卻擠滿了還在校內的學生。
“聽說是個研究生。”
“好可惜啊。”
看著這些小聲議論的大學生，李秉卻只覺得還是上學舒服。此刻他腦子裏滿是不安的直覺，這個案子沒那麽簡單。
“聽說是自殺。”
“不會吧？怎麽會這樣？難道研究生的壓力大到這種程度了嗎？”
“是啊，你們沒聽說，廁所門都是反鎖著的嗎？”
李秉眉頭緊鎖。正如他們所說，死者所在的單間廁所門是反鎖的。
但是，目前現場勘驗人員並未找到兇器。不僅死者所在的單間裏沒有，整個公廁都沒有找到可疑物品。
李秉打量著公廁周圍。
這是一個普通的公廁，進門一排洗手池，右邊是女廁，左邊是男廁。進了男廁左邊是一排五個小便池，右邊是三個單間。地面是暗花瓷磚，墻面均為厚纖維隔板。死者在外面這間。
從這個方位看，也不存在把兇器扔到外面的可能。
公廁周圍是試驗田旁邊的小路，天亮前下起的這場大雨把田裏的泥土沖到小路上，這會兒再經過這麽多人踩踏，已經泥濘不堪。
雖然泥濘不堪，但也一目了然，沒有什麽可疑的兇器在小路上。
“啊……自殺啊……好可怕，我都不敢讀研究生了。”
“現在就業壓力這麽大，不讀找得到工作嗎？”
“你想讀也不一定上得了啊。”
李秉想起自己那失敗的求學生涯，不禁苦笑。
“勘驗組，把地上的腳印采集了嗎？”他看著路面的泥濘延伸到了公廁簡陋的瓷磚上，想起了什麽。
“采集了。但因為早上來了清潔工，還有醫護和警方，人有點多，回去還得比對一下。”
去過現場，隊裏面開了碰頭會。
“老徐根據現場情況判斷，清潔工發現屍體的時候，應該離死亡不到兩個小時。”老徐是他們隊裏的法醫。
“茫茫田野是沒有監控攝像頭了，看看試驗田入口如何吧。另外讓學校發通知要一下目擊證人。昨天剛剛考完最後一門本科公共課，說明今天這裏應該還是有人進出的。學生們穿過試驗田去學校時，說不定有發現什麽不尋常的事情。”
“入口我這邊了解過了。”一組組長餘集濤發言。“就像你說的，學生們經常穿過試驗田從鎮裏面去到學校，試驗田分割為一塊一塊，東北和西南兩個門，中間正好有曲折的對角線供行走。西南門通往學校，東北門通往鎮裏面，和學校之間和鎮裏面之間都有圍墻。”
大片的試驗田是其新科技大學的招牌。其新科技大學雖不是什麽一流大學，但特色學科發展很好。近年來葡萄酒研發專業、中藥研發專業備受關註。周邊大片農田都被學校承包下來，作為試驗田種植各種品種的葡萄和中藥材。
“西南口的小門是個鐵門，有監控攝像頭，已經在調取錄像了。另一個是東北角處有一個出入口，沒有設置門，也沒有攝像頭，相當於天然出入口，通向鎮裏面。”
二組組長楊言，人稱言叔，報告道：“至於死者身份，我們通知各學院配合調查了。其中比較符合現有線索的是中醫藥劑學研一的李定州。”
他打開手機，上面顯示的是一個學生證的照片。“他已經失聯兩天。因為屍體發現得早，沒太變形。從照片上也基本可以確定是他。”
李秉回憶了一下剛剛看過的屍體，轉頭看向手機裏的照片。
照片上的左側是一張一寸照。男生穿著白色襯衫，膚色黝黑，單眼皮，臉上略微有些青春痘。有些與眾不同的是他的頭發比一般男生要長一些，劉海甚至微卷，看似做過造型。
“應該是他沒錯……話說現在的男大學生都這麽潮的嗎？”李秉想起自己幾十年如一日的寸頭。
一旁的秦溪不置可否。
“我們已經通知他同實驗室的老師同學過來接受問詢。至於家長，說是在國外，也已經盡快啟程往這邊趕了。”
開完會李秉和秦溪來到試驗田東北邊時，雨勢已經漸漸減小。雖然天還陰沈著，但已變成毛毛雨。
這裏雖然沒有能開關的門，但是由於從這裏到周圍的房子路途最近，所以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開口，泥土地比別處踩踏得更平整。
時值中午，周圍開始熱鬧起來，賣糯米飯的、賣紅薯的，周邊的村民騎著自行車在這個出入口旁邊擺攤。再遠一點的地方甚至有一些在自家房子開簡易餐館的。
“李隊，餓了吧？”秦溪走到賣紅薯的那裏，買了兩個紅薯，遞給李秉一個。
李秉拿過來把紅薯皮撕開，卻沒著急吃。
“大娘，你這生意做得咋樣啊？”
“今天來的人少些嘍，要放假了嘛。”賣紅薯的中年婦女腳上穿著黑色雨鞋，臉色黑紅，操著濃厚的地方口音。
“看來來這買的都是老師學生啦？”
“對，住附近他們。”
李秉看了看周圍，都是一些農民自建房，最多三層。李秉以前聽說過，很多學生在這裏租房。
“這裏離學校也不近呀？”
“從這裏走近些。”中年婦女指了指那個出入口，意思是走試驗田中間的對角線。“十幾分鐘就到學校後門啦。”
“怪不得這裏住這麽多學生。”
“對，我家還開了個餐館呢。學生們可喜歡了。你們抽空來試試啊。”
不遠處有個叫一津腸粉包子鋪的鋪面，腸粉屜的蒸氣在陰雨天中升騰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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